文:大道无言 编辑:瘦瘦
01
偷生鬼
这个故事是一个山里的老大爷讲述的。
在民间,那个东西叫做偷生鬼,就是在产妇生产的时候,偷取即将出生婴儿魂魄的那种鬼。
其实,这东西还有更加接近术语的名字,叫做姅鬼。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我们县山区,和石家庄搭界的一个小山村。
那时候老大爷二十多岁,在某水库筑堤坝,他走的时候,邻居镇山的老婆就快生了。
老大爷还开玩笑说:一定要赶回来吃满月酒。
老大爷叫大春。
那时候,不要说计划生育还没影,但凡是村子里谁家媳妇要快生了,民兵都会给站岗。
不是怕阶级分子破坏,而是那时候医疗条件不行,怕难产什么的,也怕有人来打搅产妇一家。
产妇生了小孩之后,还会有生活补助,禽蛋肉什么的,都会由村里负责。
镇山的老婆叫大凤,长得五大三粗,平时在庄稼地里是一把好手,怀孕之后也没消停,一直是在田间地头劳作。
在预产期只有十几天的时候,被村里强行留在家,一定要她安全生出一个共产主义接班人来。
在这十几天之内,村里的接生婆随时待命,红糖鸡蛋也全部提前送到了大凤家。
别怪大家如临大敌。
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当然也没有去医院生产的例子,所有分娩,都是在接生婆手里完成的。
所以,那时候没有什么催产药以及止疼药什么的,产妇婴儿的吉凶生死全靠接生婆的技术以及产妇的造化。
转眼之间,就到了大凤生产这天。
按照村里的规矩,家里面添丁是要到村里的土地庙和家里的天地爷面前点香烧纸的。
所以,那一天下午,大凤的肚子从阵痛开始,香火就开始点上了。
02
偷生鬼
万事都讲缘分。
也就在那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赊刀人。
当时的赊刀人是一个很奇怪的职业,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没人知道。
赊刀人会挑着一副竹筐,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
他们的筐里一头是菜刀,一头是一个铁桶做成的土炉子,每到一个村,就会赊出几把菜刀,也不怕赔了本。
然后,有磨菜刀的就磨刀,但是不要钱,只要一点饭,自己在炉子上胡乱加温一下。
赊刀人之所以神秘,那就是眼看着今天的刀赊完了或者卖完了,过不了一两天,又会重新挑着一担重新出现。
刀从哪里来是个谜,他们难道不用下本也是一个谜。
那时候的赊刀人和赊碗人一样,都是一个谜。
而那天,村子里就来了一个赊刀人,他六十来岁,奇瘦。
因为是夏天,他的汗衫不系扣子,敞着怀,里面的肋骨根根可见,呼吸之间肋间的凹槽,甚至能够平放进去一根手指。
赊刀人来了之后,就在村口的机井房住下了,这种情况也有,所以大家见怪不怪。
村里有人好心,还给赊刀人送去了几个南瓜。
赊刀人正在皱眉看着远方的天际,忧心忡忡地说:村里怕是要出事,我看到一大团黑色的云,忽然就落了下来。
村民呵呵两声说:是有大事,大凤快要生产了!
同时,这边的大凤躺在炕上,一阵阵腹痛难忍,因为疼痛,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接生婆急得在一边搓手说:这......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呀,难道是横胎位?
那时候的横胎位,就只有听天由命了,一尸两命的事常有。
村里的人都淳朴,一个人生孩子,就像是自己家生孩子,村里的人都聚在一起,眼睛却往镇山家的方向看去,一些妇女甚至都开始念阿弥陀佛了。
那时候,山里人对医学的信任程度远不及对神佛的信仰。
镇山的父母开始跪在家中的神佛面前祈祷,希望大凤母子平安。
但是,虚幻的信仰并不能改变实质性的现实,大凤疼得已经有气无力,整个人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这样下去,无疑是等死。
可是除此之外,又没有其他办法,毕竟接生婆就是权威,产妇的胎位决定着生死。
03
偷生鬼
就在这时,大春开始出场。
那几天,水库堤坝已经初步完工,工人们就放假一天,算是犒劳。
晚上大春就连夜赶了回来,他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庄稼。
那时候,也没有自行车,走路全靠一双腿。
好在大春身强力壮,走二十里路不算什么,前面就是永北桥,过了桥再走一公里就到家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明亮。
一般来说,晚上的村庄除了虫鸣蛐蛐叫之外,就是远近村庄的狗叫声。
可是那一晚,却出奇地静,仿佛狗都死光了。
永北桥下面是呼啦啦的河水,在月亮下泛着青幽幽的光。
永北桥历史悠久,大约几百年了,全部是石头砌成。
过了桥有一座庙,叫做永北庙,庙里供奉着桥神,香火还可以。
大春刚走到桥头的时候,忽然就见桥头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挎着一个篮子。
看到大春过来,她就喊道:兄弟,我走路崴了脚,你能背我一下吗?
那时候人心单纯,也不怕有碰瓷的。
大春说:行啊,只是你要去哪?我到前面就到家了。
妇女穿得严严实实的,头上还围着一条绿色的围巾。
妇女说:我去前面村子的镇山家,他媳妇大凤这不快生产了嘛,我去探望一下。
大春说:巧了,我和镇山是好哥们,来来,我背你,你是他家的亲戚?可是我怎么不认识你呀?
那妇女含糊其辞,大春也不便多问,只是觉得她胳膊上的篮子十分腥臭,像是死鱼一样。
当然,还有一个很诡异的是,这妇女很轻,大春几乎像是背着一缕空气。
大春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轻?
妇女不好意思地说:你肯定没有背过女人,女人都轻。
大春的确没有背过女人,听妇女这样说了,也不好意思再问。
一路上,大春说了镇山很多好话,说镇山怎么勤快,说大凤如何持家,总之这俩人是值得交往的好人。
终于到了镇山家。
天色已经晚了,而且大凤正在分娩,大春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意思闯进去。
大春只得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说:镇山,快出来,来客人啦!
说完,大春就往家走。
04
偷生鬼
大春家在村东,正好要经过那个机井房。
这几天大春没在家,忽然看到机井房里面有灯光传出来。
他很好奇,就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下。
没想到赊刀人看到他之后,鼻子用力嗅了嗅,突然叫住他道:你刚才遇见什么了?
大春愣了一下说:能遇见什么?我就遇见了一个穿黑衣的妇女,将她背了回来,送到了镇山家。
赊刀人说了一声:怪不得!
说完,就夹了一把伞让大春带路,赶紧去镇山家。
再说镇山家,大凤已经快不行了,接生婆也束手无策,只是徒劳无功地喊着用力、坚持什么的。
镇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那时候虽然有了电灯,但是一年有十个月还是点蜡烛。
此刻,没有一丝风,两根蜡烛晃了几下,慢慢地就要熄灭。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院子里大喊一声:奶奶的,有我老张在此,你敢在这里胡闹,还不把人留下,赶紧滚!
这一声大喊,犹如晴天一声雷,咔嚓一声,一下子使人们清醒过来。
镇山急忙跑出去,就见院子里忽然闯进两个人来。
后面的是大春,前面的正是白天的赊刀人。
赊刀人也不说话,直接就将伞撑开,放在了门口,然后闯进屋里。
一边的镇山爹娘和接生婆等人,马上就开始呵斥道:你这个外乡人,赶紧出去,看不到女人在生孩子吗?
赊刀人大喊道:你们别管,要不就来不及了,我是来救人的!
赊刀人也不管众人如何推搡他,在屋里用鼻子嗅了嗅,又扫视了一番,直接就走到炕前的大凤身边。
镇山也着急了,这一个陌生人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而且自己老婆还光着身子躺在炕上,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光了,这使得他的脸面荡然无存!
于是镇山冲上去,挥拳就要揍那个赊刀人。
那时候,在炕的最前面有一个烟洞,到了冬季填上柴火烧炕,这就是火炕。
平时呢,炕上会有床单垂下来,遮住黑乎乎的烟洞。
而现在那个赊刀人一弯腰,竟然掀开了床单,直接从烟洞里掏出一个篮子来。
家里什么时候有一个这样的东西?而那个赊刀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镇山的拳头停在了半空里。
05
偷生鬼
赊刀人将篮子拿出来,又从怀里取出一些朱砂来,直接就洒在了篮子里面的东西上,就听有人一声惨叫。
接着大家就看到在炕上,大凤的胯间,一个穿着黑衣的妇女怨毒地骂了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等她刚冲出去,又是一声惨叫,接着那把撑开的伞,砰地一声合拢了。
大家这才闻到,赊刀人手里的那个篮子臭不可闻。
而这时,刚才快要熄灭的两根蜡烛,忽然就旺了起来。
与此同时,炕上忽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后来,赊刀人说:“那个黑衣人叫做姅鬼,而篮子里的东西叫做姅,就是小产之后婴儿的怨气。”
“这东西只要一出现,村里的狗都吓得不敢叫,燃烧的火都会熄灭,婴儿的怨气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姅鬼就会凭此修炼成鬼仙,一般的神仙都不是它的对手。”
要是赊刀人晚来一会,那么大凤孩子的魂魄,就会被她掳走。
也是大凤命不该绝,恰好大春机缘巧合地出现,又遇见了赊刀人。
可是,那个姅鬼为什么在半路上要让大春背她呢?
赊刀人说:这个姅鬼始终是鬼,而且还没有修炼到一定程度,桥头上的桥神好歹也是正神,所以姅鬼不敢过,只有依附在大春身上才能过去。
最后,赊刀人将那把伞以及篮子里面的东西,全部用一把火烧了。
伞里面发出阵阵惨叫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而赊刀人说:姅鬼最怕的就是伞,所以在某些偏远地区,谁家生小孩,就会将一把伞打开,放在门口。
一些民间习俗,都有它的道理,传承千年的民间文化,自有它延续的价值。
以庸常对抗瞬变,以渺小铸就伟大。
存在即合理,比如那些神奇的民间法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