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北京的春天多了一个节气,叫“立沙”
沙尘、杨絮、柳絮
总是“如约而至”,软硬兼施。
即便这样,在不下沙的日子,趁着春日,
人们还是愿意出去走走踏踏青的,
不然总觉得会辜负蛰伏一冬的绿色。
所以,为什么不是踏绿呢?
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先谈谈青绿。
关于青绿,首先请看一幅画:
宋代 王希孟 《千里江山图》
故宫博物院藏
王希孟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只有18岁。
画中处处都是这个少年郎的影子:
没有老练圆滑的笔势,
也没有矫揉造作的试探,
老老实实地描绘出
一个18岁少年心中的山川日月:
山没有巍峨凌厉,只有清朗神秀;
水没有深邃孤寂,只有浩渺幽柔;
于青绿之间,
在平远、深远、高远之中,
山即是山,水便是水,
一点不含糊其辞,更不拖泥带水,
有宋一代,只此青绿。
明代 朱瞻基 《唐苑嬉春图》(局部)
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18岁是人生的春天,
春天万物生长,
南方“新叶催陈叶”,北方“草色入帘青”,
“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
这是《释名》中对青的界定,
植物初生时,色为青。
仔细观察,认真体会,也许你可以领悟。
如果不能,也没有关系。
毕竟青是国人的浪漫与玄学,
在绿、蓝、黑之间犹豫徘徊、纠缠不休。
影印古籍《齐民要术》贾思勰著
钦定四库全书·子部四·农家类
原书来源:浙江大学图书馆
但如果要深究,
青似乎与蓝更接近一些。
因为青,取之于蓝。
就如“春来江水绿如蓝”一样,
最初的蓝,
并不是以一种颜色存在,而是植物。
《说文》说:蓝,染青草也。
这种蓝草,
可以是“蓼蓝”、“菘蓝”、“木蓝”、“马蓝”。
蓝草所染之色,
古人称为“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唐代官服有紫绯绿青,
至宋及明,
虽有调整,但大致沿用,
绿为绿,青偏蓝。
《徐显卿宦迹图》之《金台捧敕》(局部)
明代 余士、吴钺绘
故宫博物院藏
而古人也是极愿意把蓝天称为“青天”的,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唐诗宋词中,关于“青天”的句子
相信各位都可以信口拈来。
而关于“蓝天”的,
若能不搜索就脱口而出,
那小编就由衷佩服了。
北宋 赵佶《瑞鹤图》(局部)
辽宁省博物馆藏
即使青与蓝天然接近,
可以说蓝为青,但青绝不仅为蓝。
无论是“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杏色,
抑或”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山色,
还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柳色,
青指向的更多是绿;
而在“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里是黑;
至于”绿发约略白,青衫欲成缁”
则把青与绿、黑、蓝的模糊感
变得更加没有界限,
与其借助科学,不如依靠感觉和经验。
明代 仇英《猿戏图》(局部)
美国弗里尔美术馆藏
在陶瓷的领域,
青之色也极为随意,
越窑、耀州窑、龙泉窑、
五大名窑之汝官哥钧,
乃至传说中的柴窑都属于青瓷。
“自古陶重青品,
晋日缥瓷,唐曰千峰翠色,
柴周曰雨过天青,吴越曰秘色,
其后宋器虽具诸色,
而汝器在宋烧淡青色,
官窑、哥窑以粉青为上,
东窑、龙泉其色皆青”。
单用一个色彩作为表现手段,
青色在古往今来的各色瓷器中无疑是魁首,
这大概是得益于
青色的模糊感、包容感和古人的浪漫吧。
“青瓷的重要性在于:是中国陶瓷发展史的必由之路,是陶瓷的青春期,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洋溢着来自于内部的诱惑,使陶瓷充满了表现力,使表现力充满了张力,使张力充满了诱惑力,使诱惑力变成了艺术和市场的魅力”(马未都《瓷之色》)
五代 越窑秘色瓷莲花净水碗及托
苏州博物馆藏
五代 越窑牡丹纹盒
观复博物馆藏
五代 越窑青釉碗
观复博物馆藏
唐代 净水秘色瓷瓶
法门寺博物馆藏
北宋 汝窑天青釉弦纹三足樽
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 汝窑天青釉水仙盆
日本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藏
北宋 汝窑天青釉盏托
大英博物馆藏
南宋 官窑水丞
观复博物馆藏
南宋 官窑青釉簋式炉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雍正 仿官釉笔筒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雍正 仿官釉如意耳尊
上海博物馆藏
宋代 哥窑花插
观复博物馆藏
宋代 哥窑菊瓣纹碗
观复博物馆藏
南宋 哥窑长颈贯耳瓶
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藏
清雍正 仿哥釉贯耳穿带扁方壶
故宫博物院藏
清雍正 仿哥窑双耳扁壶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南宋 龙泉窑贯耳直颈瓶
观复博物馆藏
南宋 龙泉窑仿官窑琮式瓶
观复博物馆藏
南宋 龙泉窑青釉龙耳簋式炉
四川宋瓷博物馆藏
南宋 龙泉窑青釉荷叶形盖罐
四川宋瓷博物馆藏
南宋 龙泉窑青釉贯耳瓶
四川宋瓷博物馆藏
五代 耀州窑刻花提梁倒流壶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宋代 耀州窑刻花婴戏纹碗
故宫博物院藏
宋代 耀州窑刻花执壶
观复博物馆藏
北宋 耀州窑青釉带盖执壶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向右滑动,依次为:
越窑、汝窑、官窑、哥窑、龙泉窑、耀州窑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古人踏春由来已久,又叫做游春。
《尔雅》说:春为青阳;
《汉书·礼乐志》:青阳开动,根荄以遂;
可能源于此,踏春又称为踏青。
至于谁前谁后,因果关系,
可能是段公案,也没必要追究。
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踏绿一说,
可能绿太具象,没有青含蓄、优雅,
又或者仅仅是一种约定俗成,没有高低之分。
唐代 李昭道(传)《明皇幸蜀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想象一下,
如果将”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杨柳青青江水平”、
“青青河畔草”换成“绿绿,
又或者“绿杨烟外晓寒轻”、
“千里莺啼绿映红”、
“绿杨阴里白沙提”的 “绿”换成“青”,
多少是不太让人能接受的。
隋代 展子虔《游春图》
故宫博物院藏
诸君,
趁着春天的尾巴,
去踏青吧。
“越窑青而茶色绿”,
带着越窑的茶盏,明前的绿茶,
在“草长莺飞”的时节,
品味青绿,
生活不止涩味,也会隐隐回甘。
左:唐代 越窑盏及盏托
右:五代 越窑瓜棱带盖执壶
观复博物馆藏